背夫的辛酸往事
情定在深秋
2017-11-27
       茶马古道上曾经活跃着一个古老的职业——“背夫”。我是在四川的神仙池游玩第一次见到、听到有关背夫的故事。

       刚进山里,一直浓云蔽日的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雨,细细密密地更衬托出神仙池宛若仙境。简易的木梯借助山势搭建得有些敷衍,一步一滑,累得我气喘吁吁。抬头看看,周围的景物影影绰绰。层层叠叠的滩流到处是被冲刷下来的断枝残叶。偌大的景区空荡荡的,心里有点发怵。顺原路返回,突然从密林走出两个人,披着雨衣,肩头的背夹子上,顶着两根碗口粗的杉树,迈着碎步向前,走在湿滑的钙华沉积的岩层上显得稳稳当当,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愣怔怔地看着,说不出话来。
“偶奶奶年轻时候也干过,累得一身病,可怜哦”
司机叔叔话令我们大吃一惊:“背木头?”
“茶、盐巴、粮食,啥子都背”

       大概是因为我们难以置信的表情,司机叔叔带着当地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慢慢解释:“解放前,家里穷,母得次(没得吃)。偶爸爸六个兄妹,爷爷抓了壮丁儿。地少,田里种的根本吃不饱。偶奶奶为了娃儿能活命,母滴办法……”

      为什么不用马驮货物?为什么不进城打工?一波一波的问题涌上来,看司机叔叔有点难过样子,只好生生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几乎无话,下山的路极其难走。一面是云雾弥漫深不可测的山崖,一面是怪石罗列的石壁,数不清的转弯绕得人有点头晕。雨越下越大,车子扭着秧歌经过一段一段的湿滑泥泞的烂路,我们被颠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大家才松了口气。

       晚上,亲子聊天时间,我对于人力运输方式的不理解引爆了争执。爸妈对我“为虚构出来的传奇感动得稀里哗啦,却对历史上真实存在,并不遥远的传奇嗤之以鼻”的“不正确历史观”必须立即纠正,取消既定的行程赶赴雅安。

      茶叶博物馆,一组以背夫作为创作元素的青铜人物雕像群安排在不同的背景下。污垢的面庞,蓬乱的头发,被茶包压弯的脊背,四肢如同枯干的树枝,让人感觉到生活的艰难、无奈和沉重。

      博物馆陈列台上几件简陋的旧物似乎是背夫的行头。不喜欢玩猜谜游戏,对照着物品的名称,用手机搜索物品的用途。

       “背着背夹子,胸吊汗刮子,手上提拐子,脚穿脚码子……”原来这是当时背夫们的标配,是背夫们翻山越岭必须要借助的工具。

       背夹子,类似于木板凳一样的特殊工具。用木条做成的架子,下方有两点支撑,上面放东西,用绳子收紧以后,东西也不会轻易掉落。

      丁字形拐杖,俗称‘拐筢子’‘墩拐子’。拐尖镶有铁杵,用硬的杂木做成,一般呈丁字形状。背夫们休息时用拐子顶在背夹子下方,承受起所背物资的重量。

       脚码子,用铁打制的防滑工具。一般绑在草鞋的底部,一种脚码子有突出的铁钉,用来走冰雪路面;一种脚码子是无钉的糙面,用来走泥泞的道路。

       除了这三种最为主要,还有汗刮子、扇单、管签等也很常用。

       汗刮子,用竹片或篾片做成,用来刮额头上的汗。

       扇单,用棕叶缝制而成的扇形工具,雨雪天气时用来盖住背的物资,不背东西时用来包拐子、脚码子和其他东西。

       管签,通常是1米多长的硬竹片,插在背夹子和背的物资之间,通过增加高度来增加背夹子的容量,放一些食物、草鞋等需要经常取用之物。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难道就是带着如此简陋的工具开创了世界上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文明古道?

      川藏茶马古道四川段,雅安至康定是最为艰险的一段,海拔3437米米高的二郎山被称为“天堑”。一路上陡峭险峻,骡马难行,只有人的双脚可以攀援其间,也因此产生了一种特别的人力运输业——背夫,当地也称“背二哥”或“背子”“茶背子”。

      背夫们来来往往的羊肠小道,被称之为“小路”。鲁迅有一句名言“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在山高路陡的原始森林里,这句话可能不那么适用了。“小路”随时会埋没在乱石丛生中,随时会被洪水冲毁。这样的路对于背夫而言,每一次的经过都是拓荒。

      作为当时最苦的谋生方式,背夫们一般利用秋收以后的农闲时节。为了防止背夫们中途撂包子,一般由十人左右组成一组,通过“揽头”开具保单、缴纳手续费后,就可以到茶号背茶。

      茶包用篾条包装,重的18斤一包,轻的15斤一包。中等力气者背10包到12包,力气大的可以背15、16包,重量为300斤左右,相当于两三匹骡马的负重。茶包是一包包叠加起来的,用竹签串连固定,再以篾条编成背篼,套上双肩。多的高有两米多,少的也有一米多,背在背上如同一座小山。

      天麻麻亮就出发的背夫,茶包一旦上背,便意味着沿途无论翻山越岭,还是跋山涉水是不会卸下的。

      大背师,又叫拐子师,是背夫的领头,他们不仅要背负同样多的茶包,一路上,还负责审视路段和背夫消耗情形,找平缓之处打拐歇口气。此时,背夹子不能离身,茶包垫在拐子上,背夫双脚微叉,与拐子形成三角支架,挺直腰背歇息片刻。听大背师一声吆喝,便埋头继续上路。

       数百斤的茶包,数百年的行走,日久天长,在古道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拐子窝,是背夫们艰辛路程中无法泯灭的印痕。

       背夫以男人为主,也有一些生活极为艰难的女人和孩子,为了生计被迫参与其中。但因为力气小背得少,报酬也相对更少。除了男背夫的工具外,女背子的茶包上还要挂上几匹笋壳。她们不得不像男人一样站立着小便,用笋壳接尿作‘水槽’之用。用过的笋壳还不能丢,挂在背夹子上风干后下次再用。有的女背子还要把吃奶的孩子挂在胸前赶路。在生存面前,既饱尝了男人谋生的艰辛,承受着难以言说的苦楚。

      背夫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踯躅在崇山峻岭之间,身体弯成一张弓形,缓慢而坚定地穿行于茶马古道,背负着我们永远无法忍受的苦难!

      因为选择的路线不同,背夫们每天走的路程也不一样。一般来说,负重进藏的时候,“大路”日行约30里,“小路”日行20里。背夫分为“长脚”和“短脚”,长脚背完全程需要约20天,短脚背完全程需要约10天。

  200斤 500里 30天
  冰冷的数字后面是背夫用生命一步一步丈量的不屈。
  茶马古道沿途气候变化多端,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经历“一日有四季”的情况。

  民谚曰:“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腊,学狗爬。” 由此可见,茶马古道的行路之艰难。特别是寒冬时节,道路结冰后更加举步维艰。就算穿上脚码子,也很容易摔倒。有些背清油、白酒的,倒地后油和酒洒出来,背夫还要赔偿货物损失。如果损失严重的,背夫就算是白干了。
  
  背夫的工钱是以大米来计算,与所背货物的重量相一致。比如,背200斤货物到康定,交货后得的工钱可买200斤大米。为了节约成本,也为了方便携带,背夫们只能食用“背子饭”。这种饭做法简单,将玉米面加入水蒸成馍馍即可。背子饭可以存放比较久,吃的时候蘸着一点盐巴,就着热滚滚的老茶或者路边沟里的水就算果腹了。
  
  茶马古道上因为荒无人烟,给养严重缺乏。生病受伤了,根据偏方找些草药来吃。病得重的,背夹子实在背不动了,只能把货物交给别人背,但工钱按路程远近进行分摊。肩背磨烂,用烫红的拐筢子的金属杵尖压住伤口;还有一些人的伤病,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从此长眠于路上,再也回不了家。

  沿途经过的道路危险重重。无论隆冬还是炎夏,脚穿草鞋、衣衫褴褛的“背二哥”常常不得不在只有几英寸宽的悬崖上跋行。其险峻程度,拿马帮的话来说,“连跳蚤也可以把人蹬下崖子去”。那时候,敢走康区的人每一步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穷山恶水出刁民”,在古道上密林中时常会有土匪和棒客出没。为了确保安全,沿线官府会组织保安队在险要的地方值守保哨。背夫队伍在过这段路之前,领头的掌拐师会先找保安队长,了解该路段的情况。如果请求保安队护送,费用由所有的背夫平摊。

  在没有保安队护送的时候,或者安保人员少时,土匪都有可能伺机拦路抢劫。土匪不光劫掠运送的茶包,连苦命的背夫也不放过。交得出五文钱能保命,没钱的则会被脱光衣服,绑在路边的树杈上活活饿死。除了土匪,倘若遇上兵痞,还有可能被“抓壮丁”,从此九死一生有家难归。

  一个叫顾彼得的俄国人曾记录下他看到的场景:“山道上,运茶者络绎不绝,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像长蛇阵一样……他们背负的货物很重,高山上空气又十分稀薄,所以他们每走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歇息,把货物靠在相邻的岩石上或是放在专门为停歇而堆好的石块上。

  他们一步一步挣扎着往前走,拐杖也随着步伐嗒嗒作响,插入地上的拐杖起着平衡的作用。他们十分可怜,褴褛的衣服遮不住身体,焦黄的面孔有些发青,茫然无神的眼睛和消瘦的身躯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如果有月光的话,他们又继续上路,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上下回响,不管阴雨绵绵还是阳光灿烂,风霜雪冻,成百上千的背茶者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往于雅安和打箭炉之间。当死亡来临之时,他们只是往路边一躺,然后悲惨地死去,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这样的事周而复始,没有人会因此而掉泪。由于过度的疲劳,他们在休息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沿途的一切景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毫无兴趣,他们机械地拖着步伐从一块石板迈向另外一块石板……”

  伤感的顾彼得理解不了,背夫们用汗水和生命铺就的一条千年古道,唯有用永不停歇的脚步才能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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