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法国深度自驾之旅，除了很多独立古城，还包括两条著名的旅行线路，一条是卢瓦尔河谷的城堡游线路，另一条就是阿尔萨斯地区的法国葡萄酒之路。卢瓦尔河谷盛产以城堡著称的城市，而阿尔萨斯的这条路呢，盛产以鲜花美酒著称的艳丽小镇，这两条线路都非常适合采用自驾的方式巡游。


这两条线路对于经常穿梭于首都巴黎、南部海岸和普罗旺斯地区的国内游客来说，也许有些陌生，但对于经常到处度假的欧洲人，却是深度法国游的情趣所在。欧洲人外出游玩，以度假为首选，他们不太喜欢在严格规定的时间里，订好严格的行程，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完成旅行计划，他们喜欢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看，或者干脆落下脚来，慢悠悠地不动了。


葡萄酒之路，顾名思义，这条路一定盛产葡萄酒，一定有很多葡萄园，一定有很多葡萄酒庄。这不，路两边，葡萄园迎面扑来，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这条葡萄酒之路有多达72个大小城市，它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基本都在几十公里之间；她们有大有小，但却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美丽，尤其那些小镇，既像葡萄架上的葡萄，枝枝颗颗地连在一起，又如花朵般绵延串联，点缀在这条满目青翠、馨香迷人的葡萄酒之路上。


这条路上最美的明珠，非科尔玛莫属，而她，虽然是个法国城市，却像极了德国。欧洲这么多国家里，如果每一个城市都有着代表自己国家特质的外貌、每一个城市都有和国家血缘一脉相承的独特气质的话，那么国家与国家交汇的地方，会出现混合的外貌、混合的气质，就像不同种族间的爱情结合出的混血儿，不仅漂亮，而且一定像极了其中一方。科尔玛就是这样，不仅美丽如混血儿，而且像极了德国。


说科尔玛像极了德国，一是因为历史上割不断的法德渊源，二是因为她所代表的阿尔萨斯小城，与法国城市的外貌气质绝然不同，却拥有德国小城的典型特征，这种典型特征，一源于色彩，二源于建筑，二者共同构成了童话般的意境。


我在德国自驾旅行时，对这个国家众多的小城小镇印象至深，并将德国视为盛产童话的地方。这种至深的印象首先源于色彩的冲击力，就像绘画一般，色彩总是最先触动你的那道亮光。德国城市的色彩，是法国不具备的，这就像一个素雅高贵的美人和绚烂摇曳的美人各有千秋一样，我不想评价二者的优劣，只想说她们给人的感受绝然不同。


聊到阿尔萨斯的小城，我先不说她们的美丽和今生，先说说她们的身世和历史。过去的千年里，阿尔萨斯在现在的法德两国之间多番易手，不仅战火反复燃起，而且诠释着深刻而疲累的血泪矛盾。这简直和我走过的第一个大区诺曼底形成相似翻版，那里的千年历史，浓缩在法英之间的争夺里，反复纠缠、裹挟难断。


阿尔萨斯的祖先是日耳曼人，公元17世纪以前，这个地区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下，土地涵盖后来的德意志前身，民众以说德语为主。欧洲著名的三十年战争之后，阿尔萨斯归属法国统治；直到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败后，阿尔萨斯再次属于获胜的普鲁士一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战败，阿尔萨斯重归法国版图；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纳粹德国再次占领这里；最后，纳粹战败，阿尔萨斯最终回归法国怀抱，并形成了如今法德两国以莱茵河为界的现实版图。


如此叙述过来的历史，决没有言语间那么平静，如此这般的反复折腾，也让我品不出玩味历史的快感，曾经的法德两阵，总有战胜方索要，总有战败方割让，也总是互为胜方和败方，互为索要和割让，这里的历史权杖，也没有坚定的偏颇倚重，就只能让这里的人民，不断体会深刻的牵扯和散离，纠结过后，一定是麻木和漠然，就象现在这个地区的很多法国人，说到他们祖先的时候，会用流利的德语平静地告诉你：我的姓氏来自德国。


小时候学过一篇语文课文，那是都德的《最后一课》，描述了法国战败后，一个法国孩子在最后一堂法语课上的悲哀。可以想象的是，不同年代的阿尔萨斯孩子们，一会儿学法语，一会儿学德语，虽属被迫，但如果大人们没有了纠结，孩子们如何有悲哀，大人们如果已经漠然，孩子们又怎会苦涩，那么，所有的深刻和淡漠，都与成人的心态有关，所有书写出来的历史，都与承认和无视有关，就像德国总理替希特勒下跪谢罪和日本人篡改教科书，都不是孩子们的事，孩子们的性情如他们的心，生来简单，渴望快乐，仅此而已。


法国十月的天气，不是孩子的脸。孩子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高兴了笑，不高兴了哭，不论阴晴，都不会太久。这里的天，是大人的脸，不高兴了，且也放不晴，似乎总是拿不起又放不下，就那么阴沉着，等待理清和想透、等待涤净和放下，忽然某一日，终于绽开笑脸，也不知是为了哪般。我们就要到达的科尔玛，是法国葡萄酒之路上最美的小城，或许为了她，法国老天爷准备搁置一切，在阴沉了多日之后，终于绽开笑脸。


对科尔玛的至深印象，还源自她的建筑。这座城市没有车流，到处可以自由漫步的市区内，依然保留着16世纪阿尔萨斯地区的代表建筑——木筋屋，这种建筑我在法国北部的诺曼底、西部的布列塔尼都见识过，但在这里却构成了城市建筑的主体。木筋屋，顾名思义，房屋结构由条状木材作为筋骨构成，但是，木筋屋的特点绝不止停留在材料上，这些木筋不仅起到支撑房屋的作用，同时还兼具装饰和审美用途。



放眼望去，科尔玛或开阔或促狭的街道上，一片片木筋图案在满街的各色房屋上恣意绽放，亦紧亦疏、亦长亦短、亦正亦斜，看似条条道道简单的直线，却将房屋点缀得煞是生机勃勃、趣味盎然。开阔处，木筋屋们像是遥远地对视着、攀比着；促狭处，木筋屋们像是绷紧着、较劲着，似乎生生要比出老旧、比出玄妙、比出精彩、比出胜负，浓浓的阿尔萨斯风情，就在这一片片斑斓绚烂的色彩和一座座木筋屋的阵仗中无遮无拦地倾泻而出。


科尔玛是幸运的，和阿尔萨斯有关的法德争战，都没有浩劫于此，所以，中世纪风貌加童话氛围就成了科尔玛泛黄却浪漫的名片，人们拿着名片大老远寻来造访，然后就如酒醉一般，迷失在这里，迷失在当地白葡萄酒的甘香里，迷失在“微型威尼斯”的水巷边，迷失在木筋屋的凸肚窗下，迷失在平底船荡出的波纹中.....